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○魏霞
一株狗尾巴草,躲在南墙角的背阴处,水泥地面凸起的缝隙间,柔弱、纤细、孤单,像个天生爹不疼娘不爱营养不良的孩子。我是在房顶上乘凉时无意中发现它的。
房顶上铺了一层橘红的暮色,它在暮色中俯仰,像有许多心事要对我诉说。我顿生怜悯之情。没有水,没有肥沃的土壤,也不大见阳光,它怎能长得健壮呢。看着它瘦骨嶙峋的样子,我有些心疼它,还有些替它惋惜:挑什么地方不好,非要投胎到水泥筑成的房顶上?
可想想,投胎的事,谁又能自我掌控呢,似乎是命中注定,一切由不得它。院子里的杨树、榆树,在风里杨花、榆钱漫天飞舞,一旦飘落到房顶,也会生出一棵幼树苗来,是很自然的事情。可它呢?它的种子是怎样到了房顶上了呢?还选择了那么个犄角旮旯。要多大的风才能把它刮到房顶?要多老谋深算的鸟,才会给它选择了这么个角落?它也许有诸多的无奈吧,就像这世上的许多人,生来就是不平等的。如果有更好的选择,或者可以选择,谁会做一株房顶上的狗尾巴草呢。
在所有的植物中,房顶上的它可能是最悲情的。同样是野草,水渠边、河滩上的那些,有丰沛的水源滋润着,充足的阳光抚慰着,肥沃的土壤滋养着,自由自在,快乐成长。可它呢,供它生长的土就一指甲盖那么多;水就更别提了,房顶上平常是没有水的,即便是下雨,即便是大雨,又有几个房顶上能储水呢?自古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,它偏于一隅的小高地,水是万万没有往高处流的本事,转身去滋润它的。
因得不到充足的水源的滋养,它赖以生存的那层薄土,周围焦灼得卷离了地面,连带着它的根也摇摇欲起。正是汛期,我心里暗暗为它担忧:来一阵狂风,也许会把它连根拔起;或者来场大雨,会把它冲下房顶。夜里下了一场大雨,一早到房顶去看它。它整个身子微倾着,一侧的根须纤毫毕现,但还是精精神神的。就像某些人,生存的困厄并没有使他们萎靡不振或垂头耷脑或就此垮掉。这样的命,得有多坚韧啊!
又一天的黄昏,再去看它,小身板挺直了,茎的正中间竟抽出了一穗毛茸茸的小尾巴。那得需要攒足了多大的力气,才能抽出来穗啊!没有阳光又怎样,缺肥少水又怎样?照样在天地间开花结果!它让我想到了一词:草木人生。如人一样,来世上走一遭,总得努力“结个果”,才不枉此生来过,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吧,一定的。
房顶上的狗尾巴草,承载着岁月也厚待着时光,风风雨雨中自我成章:柔弱但不懦弱,纤细但不弱不禁风,独单但不孤独。我不由得有些佩服它了。
面对着暮色中的狗尾巴草,我不再去探究,它是风儿或是鸟儿抑或是其它什么力量使得它长在了房顶上。我只需明白,像它一样,不管所处环境如何恶劣,都要默默地自我成长、开花、结果。